[傳家]中國人的生活智慧

«传家»简体中文版编辑报告

读库·张立宪

很多朋友第一次知道«传家»,可能都是通过湖南卫视的«天天向上»这档节目. 2011年四月底,«天天向上»介绍了这套书,任祥老师也来到演播室现场. 当时我在家里书房,太太在隔壁看电视,立刻叫我过去看,我才知道了«传家»这套书,精美如斯. 所幸我是个戏迷,多少了解一些任祥老师的母亲顾正秋女士,也因此对这套书多留了心. 后来新星出版社谢刚社长对我提到,要引进«传家»这套书,我马上就兴奋起来,说了一些自己对她的了解和理解,出版社就把这套书简体中文版的编辑出版任务交给了我.

因为这种种机缘,去年夏天,我在北京第一次见到了任祥老师和她的夫君,建筑师,«正见:佛陀的领悟»一书的译者姚仁喜老师,于是有了我们这将近一年的合作,以及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,读库团队能够收到寄自台湾的种种匪夷所思的礼物.

从出版社领了任务,我马上拿着台版«传家»的”春”这一卷去找做出版印刷的朋友. 我们俩坐在夏天马路牙子上,一边呼吸着汽车尾气,一边着手分析这套书. 拆解它的种种印刷装订细节,我们得出结论:这是一套非常较劲的书,制作难度非常大.

实际上我们做简体版是照猫画虎,都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,我把这个过程跟大家分享一下,大家便可以想象一下,台湾版是怎么做出来的. 台湾版由一个专门的团队做了五年,我们之所以做了不到一年,全是因为有台湾版这五年的基础在里面.

大家来看这些话:

• 善变,随时有新奇的idea;
• 爱心无限爱热闹;
•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,挑战极限;
• 把事情复杂化,耳根子软,完美主义实践者,善恶不明确,同情弱者;
• “慌”!会花钱,用心,年轻,三八;
• 要求完美,容易紧张,不放过任何的可能;
• 超忙,停不下来,不可思议,个人风格强烈;
• 爱迟到,急性子;
• 有趣;
• “AT-TI-TUDE”母亲,爱护;
• 头脑内建超超超大容量电池,对自己与他人要求高,很爱玩,很爱现,巴不得有四只手,脑袋里总是乱窜,常出人意料,事情常在最后一秒才完成,很会逼人,也很爱现;
• 三八,能干,紧张,很有艺术感,很会花钱,很用功,很大方,太忙了吧…
• 只为别人想,很会做人…
• 很会讨价还价,爱唱歌;
• 喜欢用大海捞针的方法做事,不爱运动,好奇心太强,不太会计算,想在不可能的时空中完成十倍的事情,紧张,随时改变主意;
• 活力充沛,前后搭不起来,神经质…

这是对一个人的描述. 这是谁呢?就是这套书的作者,这个庞大项目的执行者,任祥老师. 这些话是任祥老师的朋友对她的评价,汇总起来变成了这些字. 我在编辑这套书的时候才知道,只有这种性格的人才能做出这套书来.

我总结,任祥老师做这套书,叫”自讨苦吃”. 首先,这套书在台湾做了五年,任祥老师又率领他们的团队设计,制作,印装. 一开始准备拿到日本去印刷,但是台湾有一家印厂觉得这样的书不能拿到日本让人家做,决定自己做. 应该说掉了好几层皮,终于把台湾版的书做出来了. 所有做的这些,付出的时间成本,人工成本,包括图书的物理成本,全部由任祥老师他们承担. 这套书所有的收入,在不扣除任何成本的情况下,全部捐给圣严法师筹建中的法鼓大学. 到现在已经募集七千万台币,事实上是七千二百万台币.

我那天和朋友坐在马路边研究分析这套书的时候,除了讨论制作上的难度,也大致体会到了内容上的难度.

001蜜饯

这是书中的两个跨页–蜜饯百科,十六开的四页. 可以看出为了做这四页,«传家»团队下了多么大的工夫,听说在做这套书的过程中,图中的一些台湾小吃已经消失了.

002服饰23

这是二十三套中国历代传统女性的服饰. 他们做了详细的考据,并落实到了纸上.

他们不是画在纸上就拉倒了,还请人把这些做成了实物,据说是依照林志玲的身材.

003服饰

004服饰

005服饰

并且,他们还把这些服装原大的版型图放在网站上供大家下载,读者可以DIY.

006服饰版型

007服饰版型

我先是拿到«传家·春»来分析的,觉得做这样一套书真的是自讨苦吃,每一页都花费了极大的心血.

我是戏迷,知道这是旦角演员所用的”点翠”,几乎要绝迹了. 现在京剧演员大都用的是假点翠. 这些都是顾正秋女士压箱底的宝贝.

009点翠

008点翠

这是任祥老师整理的关于中国京剧的东西.

010京剧服饰

这是任祥老师整理的中国戏剧史上各个剧种的经典剧目.

011戏剧年轴

虽然编辑出版这套书的简体中文版是出版社和外文局交给我的任务,但是它一下子点燃了我的热情,我决心和我们的小团队把它好好做出来. 任祥老师也去了我们的工作室,大夏天的,五六个人闷在只有七八平米的小屋子里探讨了一些制作上的细节.

011工作照

在逐字逐句,挨行挨页编辑这套书的过程中,我对这套书有了自己的认识. 我的评价有三点.

第一,这套书是有性别的. 它是一位女性做出来的书,有女性的襟怀和气质,女性的温情和爱意. 我第一次为我是个男人感到遗憾. 书里有女性的絮絮叨叨,就是那些絮叨,把我们的审校吴晨光老师,一个大男人给看哭了.

第二,这套书是有年龄的. 是一位长者,一位大姐或者说一个母亲,对儿女们讲的自己的生活经,能够流传下来的压箱底的小秘密,传家宝.

第三,这套书是有活性的. 不光讲两千年文化中那些留在纸上的高头讲章,也有实用,灵活的实际操作性,饮食起居,渗透到生活的种种细节,是可看,可学,可用的. 看这本书,可以让人有动起手来的冲动. 书里还有很多现代的,开放的观念,不是一成不变,抱残守缺的成见.

012锁麟囊

这张照片是任祥老师的母亲顾正秋女士出演«锁麟囊»的剧照,这出戏大家应该比较熟悉. 我所理解的,这套书就是一个中国母亲在自己的儿女长大成人的过程中,传授给他们的一个”锁麟囊”,里面包含着从自己祖辈积累下来的很多宝贝,再代代相传下去.

013面食

当然这套书里有很多很实用的东西,能够让我们的生活,我们的日子不至于那么乏味.

桃之夭夭,
灼灼其华. 
之子于归,
宜其室家. 

这是«诗经»里的四句话,我特别想用来做«传家»这套书的广告语. 它是那么丰盛华美的样貌,所以”之子于归,宜其室家”. 当然如果宜家赞助我们,我们就”宜室宜家”;如果不赞助的话,我们就”宜其室家”.

与任祥,姚仁喜老师的接触和沟通是很愉快的合作过程,但对我而言,这个任务还是颇有些艰巨. 这主要是两点:一个是限价,一个是超时.

任祥老师在台湾做这套书,所费五年心血,以及所有的制作费用,均由她承担. 售书所得,不扣除任何成本,不管是金钱上的开支,还是精力,时间上的付出,全部捐给圣严法师筹建的法鼓大学. 迄今已募款七千多万元台币. 她是自带干粮给法鼓大学打工.

针对大陆的简体中文版,她希望这套书尽量便宜,价格尽量低,能够让更多的人看到,更多的人买得起,更多的人分享,这很不容易. «传家»的台湾繁体版本,售价20000台币,大陆有书商代销台版的价格为5600元人民币. 任祥老师和新星出版社给我下的任务是:定价一再降低,开始的希望是不要超过台版定价的五分之一,然后是不要超过六分之一,最后我也给自己定了个目标:这套书的定价不到台版的十分之一. 怎么实现呢?第一点,任祥老师主动放弃了她的版税收入,再屡次自费到北京来和我们探讨,这些让这套书的成本有所降低. 第二点,国家外文局对这套书的支持. 第三点,对我来说,就是尽量把这套书做好,虽然定价低了,但不要偷工减料. 不要因为定价低了,就做得很局促,很将就. 最后我们做到了. 至少这套书从物理上来讲,一点都不会比台版的降低. 台湾版用的是哑粉纸,我们用的是彩印纯质纸,比哑粉纸还要贵. 虽然限价了,但是经过大家的努力,并没有降低质量. 其实做到最后,已经不考虑那么多成本上的问题了,就跟任祥老师一样,自讨苦吃,和自己较劲. 我自己的评价:简体版的品质更上层楼.

关于超时. 一开始我们想得很简单,照猫画虎,只要做一些文字上的编辑工作,把图片再调好,无论如何中秋节也能出来吧. 就对外放出话来,结果… 从中秋节到十一,再到元旦,到春节,一直到现在,其实也没有完全出来,一再延时. 个中原因,首先是内容上,我们做的审校工作,因为任祥老师是台湾人,书里涉及的领域和各个专业的内容又太多太复杂. 比如涉及中医中药,我们要找个医生来校订一下,怕万一台湾的习惯用法和名称跟我们不一样,万一有个人用起来是错的,很麻烦;涉及文房四宝,琴棋书画这些常识,我们就找金石专家. 而且任祥老师在这期间也不断地增订新的内容. 总的来看,内容上是一个不断完善的过程.

其次是在制作上. 这套书的印刷,装订工作,太有挑战性了.

014台湾工艺流程

上面是台湾版的印装流程图. 简体中文版的印制,我们是在北京尚唐做的,跟读库合作了很多年的御用厂家. 这套书从制作工艺上来说,除了不是精装之外,涵盖了几乎所有的装订工艺,从制作上来说,称得上是一套教科书级别的书. 就是这样一套书,屡屡停机,翻盘重来,耗纸无数,因为用的纸是定制的,所以每次加纸,又要专门等一段时间,就这样放了大家的鸽子. 涉及具体的生产工艺,其实是很专业的东西,大家没必要关心这个,只要最后拿到书,能够让大家觉得很地道就够了.

015简体版工艺

这套书的简体版,经过我们十几个人的小团队,各个流程,各个环节,各个地方–现在网络办公比较发达了,参与这套书审校工作的人除了北京,还有济南,郑州和南京的,希望这套书在我们十几个人的团队里过一道手,尽量能够有所提高,让它增色,而不是减分.

简体版对版式的调整和内容的校订,包括对印装,物理上的一些改变,和台湾版已经稍有不同了. 任祥老师刚刚拿到这套书的时候也觉得,这还是我的孩子吗?怎么让另外一个保姆领养一段时间就变样了?后来她也觉得还好. 她总结是”顾派”和”程派”之分,她觉得台湾版是顾正秋顾派,简体版是程砚秋程派.

021封面展示

«传家»简体中文版的定价是四百八十元一套,我们最终做到了不到台版定价的十分之一.

022书架

023蝴蝶尺

台湾版还有其他一些附件,比如这个木质阅读架,上面的蝴蝶尺可以很宽地拉开,书中的拉页可以展现在上面. 这个宝贝做起来比较痛苦,要找合适的木料,在南方,北方都不开裂. 核算成本,实在不能包括在四百八十元里. 本来我们一直想放弃这个方案,但后来发现这个小木架不做不行,会憋出人命的,有好的东西不做出来,是交代不过去的.

于是,我们征求一些朋友的意见,又经反复试验探讨,决定制作一批”礼品收藏版”,以满足有更高阅读及收藏需求的读者. 其中就包括这个阅读架.

台版中最有价值的是装在一个盒子里的两套成语谚语卡,计有七百多页,非常方便实用. “礼品收藏版”把这个宝贝也包括在内.

023成语卡

025盒子

两套成语谚语卡装在上面这样的一个黑盒子里.

由于礼品收藏版的出版方案确定较晚,阅读架为纯木手工制作,每天只能出产几十套;成语谚语卡为人工配页,制作工期比四卷正册的时间还长,所以要到四月下旬才能上架. 由于制作成本较高,配送难度较大,所以礼品收藏版只在读库网店有售,其他书店不安排供货. “礼品收藏版”的定价是七百八十元.

024大闸蟹

024面条

刚才向大家汇报了这套书编辑制作过程中遇到的困难,但最大的麻烦是编辑这样的图片. 这些美食出现的时间往往是在夜里,肚子正饿的时候,再见到这样的图片,见到活色生香的文字描述,实在是一种虐待. 人世间的痛苦莫过于此.

这张图是任祥老师整理的酱料,你说能不流口水吗?

027酱料

还有几十种酱料的做法.

028酱料做法

就是这样洋洋大观的图表,让我意识到,«传家»书中,酱料列了有近百种的做法. 可是呢?中国有多少个会做饭的母亲,可能就有多少种酱料的做法.

029出版

大家看这张表格,中国文化史,出版史上的著作,在这套书里就是四页的拉页. 但事实上这方面的内容,就是用一整套«传家»的篇幅都说不完. 这只能说是一个缩影,甚至说是任祥所理解的中国出版史. 我在编这套书的时候经常会有这种感觉,也和任祥老师达成了共识,这套书只能说是任祥这位母亲所理解的各种中国的生活智慧,难免是一家之言,甚至是一偏之见. 从这个角度来说,这套书虽然有这么大的体量,但绝对称不上权威,更称不上全面.

但这套书依然有价值,有意义. 如果她能够唤醒其他中国母亲,中国女性为儿女,为后代精心缝制”锁麟囊”的冲动,受一些启迪,整理自己和祖辈压箱底的宝贝,也来编写属于自己的«传家»,我想这才是这套书真正的价值所在.

这套书任祥老师做了五年,我们做了一年,拖拖拉拉的,终于算是做出来了. 各种毛病请大家多多担待. 对于我们来说,这个工作就算是画上了一个小小的句号,而真正的关于«传家»,关于中国人的生活智慧,关于中国母亲的传家宝,可能才刚刚开始. 我们也希望能够有一个平台,让中国的母亲们加入到这个行列中,写出更多版本,更丰富多彩的«传家»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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